本周一书推荐的是布劳提根的短篇小说集《在美国钓鳟鱼》。

作为嬉皮一代的文化偶像、后垮掉派诗人的代表人物，布劳提根写起故事来也饱含着一种狂暴的想象力。他在书中频繁地描绘大自然中的动物和景物，将比喻和隐喻运用在每一个章节之中。年的9月，他在家中开枪自杀，留下的诗中写道：“这世界还没完蛋，就像这本书，才仅仅是一个开始。”

《在美国钓鳟鱼》

[美]理查德·布劳提根著/陈汐肖水译

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

他在美国钓鳟鱼，只为无名酒鬼写诗

文｜是鸭

偶然间翻阅了《在美国钓鳟鱼》，这是一本在字数上绝对不会令你感受到压力的短篇小说集。实体书做得也足够轻巧，你可以在任意私人或公开场所快速阅读，例如在等待一辆公交的空闲时间都足以读完三章。

虽然看起来它不过是一本想象力极为丰富的短篇小说集，其实章节和章节之间却始终维持着紧密的联系。如果你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，那你便不得不因为频繁跳出的重复的词语翻回到之前的章节。年的夏天，布劳提根和家人一起自驾游，他们从旧金山出发，直到爱达荷州的斯坦利湖区野营。在钓鱼的过程中他记下了沿路好听的溪流的名字，将它们串在小说不同的章节之中，组成了一种特有的地域性线索。

▲用飞蝇钓在爱达荷州鲑鱼河钓鱼

且不说这浪漫的行径，书名本身就是最直接串起所有故事的核心元素。书中出现了大量“在美国钓鳟鱼”的人物，他们是酒鬼，矮子，想着自己快要死了于是就死了的老头，记录每年钓鱼次数和鳟鱼逃跑数量的老女人等等。当你先入为主地认定“在美国钓鳟鱼”只是一种纯粹的钓鱼行为时，它在这本书里也代表着一个角色本身，“在美国钓鳟鱼”这个人会给他的“狂热崇拜者”回信，写自己在纽约的日常生活；会在市场上花三十美元买一支带金笔尖的钢笔，因为这支钢笔和那个章节里的“我”对话。

在题材方面，美国60年代的小镇风光几乎充斥在这本书中的每个章节之中，而现实中的政治元素也是书中的重要素材。“恐怖分子”、“联邦调查局”、“和平运动”都被他毫不掩饰地与“在美国钓鳟鱼”直接关联起来。战争时期的国家领袖也因为他的联想出现在了小说之中，比如在《情报》一章中，他把“握着一节树枝的牧羊人”当作“一位小号的青年阿道夫·希特勒”；当“在美国钓鳟鱼”的矮子第一次出场时，他觉得这个职业酒鬼在街上喝酒的样子看起来像是“温斯顿·丘吉尔”。

除开这些令你无法忽略的历史人物，布劳提根始终流露着对身边人的关心和热爱。在《在山坡上钓鳟鱼》一章中，他详细描写了穷人的墓地，和几则刻着名字和死因的木头牌子。穷人因为太穷了，用不起精美的大理石墓碑，“我”在墓地边的小溪钓鳟鱼，看到眼前的墓碑，即使已经钓上了几条好鱼，却始终难以摆脱死者的贫穷所带来的烦躁不安。

▲虹鳟鱼

除此之外，他还有很多奇怪的可爱之处。比如身为一个对美食没有太多发言权的美国人，却酷爱在书中炫耀一些袖珍食谱，“糖渍苹果拼盘”、“馅饼酥皮”、“一勺布丁”、“另一种制作核桃酱的方法”都是他的得意之作。而当我看到他在每加仑核桃汁中加入“一磅凤尾鱼干，一磅粗盐，四盎司牙买加胡椒粉，两盎司荜拔和两盎司黑胡椒，一盎司肉豆蔻干皮、丁香、姜，和一根山葵”时，我总感觉到一种对于食物本身真实的绝望。又比如他是考据狂魔，为了证明没有一条鳟鱼的死亡原因是喝波特酒（请不要喂鳟鱼喝酒！），他列出了22本有关钓鱼的书籍，并用最简单的排比句式进行粗暴的机械重复。

总之，在整个阅读的过程中，我能轻松地感受到一种非常原始的，不会消亡的纯真和善良。它们在试图和布劳提根式的想象紧密结合的过程中，催生出了一种持久的趣味，这份趣味帮助着我维持着对现实的好感和亲昵。

（以下为新书选摘）

将“在美国钓鳟鱼”矮子运送给纳尔逊·艾格林

文｜理查德·布劳提根

去年秋天，“在美国钓鳟鱼”矮子突然出现在旧金山，他摇着一把镀铬的高级轮椅，到处晃悠。

他是一个失去了双腿、喜欢大吼大叫的中年酒鬼。

他突然降落在北部海滩，如同《旧约》里的一个章节。鸟儿们屈从于他的威力，都在秋天里迁徙。他将所到之处带入冬季，他是卷走钞票的狂风。

他会在街上拦下孩子，对他们说：“我没有双腿。劳德尔堡的鳟鱼咬下了我的双腿。但你们有。鳟鱼没有把你们的腿给咬了。把我推进那边的商店里去。”

孩子们惊恐万分，却也满怀怜悯，常常会把“在美国钓鳟鱼”矮子推进商店。这些商店往往是卖甜酒的，他会买一瓶，然后让孩子把他推回街上。他打开酒瓶，在街上就喝了起来，好像自己是温斯顿·丘吉尔。

▲布劳提根

过了一段时间后，孩子们见他就跑，并且躲得远远的。

“我上个礼拜推过他了。”

“我昨天推过他了。”

“快，我们躲到垃圾桶后面去。”

于是他们藏在垃圾桶后边，直到“在美国钓鳟鱼”矮子摇着轮椅消失不见了，才松一口气。

“在美国钓鳟鱼”矮子常去《小意大利》报社，这是北部海滩斯托克顿和格林大街交界处的一家报社。下午的时候，上了年纪的意大利人聚在报社前，站在那儿，倚着屋墙交谈，然后在夕阳中慢慢死去。

“在美国钓鳟鱼”矮子常常会把轮椅摇到他们中间去，仿佛他们是一群鸽子。他手里拿着一瓶酒，学着意大利人的腔调骂下流话。

意大大大大大利面！

▲《在美国钓鳟鱼》第一版原版封面，布劳提根站在本杰明·富兰克林的塑像前

我还记得“在美国钓鳟鱼”矮子在华盛顿广场喝醉倒下的场景，就在本杰明·富兰克林的塑像前。他向前仆倒在地，滚下了轮椅，然后就一动不动了。

大声地打着鼾。

他的身后是手里拿着帽子、像一座时钟似的本杰明·富兰克林铜像。

“在美囯钓鳟鱼”矮子就躺在那儿，他的脸好像铺开在草地里的风扇。

一天下午，我和一个朋友谈起“在美国钓鳟鱼”矮子。我们都赞成把他和几箱甜酒装进一个条板箱，然后运给纳尔逊·艾格林——对于他来说，这再好不过了。

纳尔逊·艾格林总是喜欢写“铁路矮子”，那是《霓虹荒野》的主人公（也就是“酒吧地板上的脸”的由来），是《野外漫步》里多芙·林孔的摧毁者。

我们都觉得由纳尔逊·艾格林来做“在美国钓鳟鱼”矮子的监护人，是最好的选择。或许他会为矮子们造一座博物馆。“在美国钓鳟鱼”矮子就是第一件重要的藏品。

我们会把他钉进一个条板箱内，配一个大标签。

藏品

“在美国钓鳟鱼”矮子

职业：

酒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