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按·

金圣叹说：“《水浒》所叙，叙一人，人有其性情，人有其气质，人有其形状，人有其声口。夫以一手而画数面，则将有兄弟之形，一口而吹数声，斯不免再映也。施耐庵一心所运，而一百八人各自入妙者，无他，十年格物，一朝物格，斯以写百千万人，固不以为难也。”可见，在塑造人物方面，《水浒传》取得了极高的成就。今天，就让我们跟随徐老师的脚步，探一探“拼命三郎”如此拼命为哪般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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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拼命三郎”如此拼命为哪般？

《水浒传》第四十四回写道，神行太保戴宗奉命到蓟州寻访公孙胜，几番波折来到城里，正遇一群无赖抢夺病关索杨雄的财物。也亏得“拼命三郎”石秀解救，杨雄才保住了财物和脸面。文中有诗歌赞石秀：路见不平真可怒，拔刀相助是英雄。那堪石秀真豪杰，慷慨相投入伙中。一旁目睹的戴宗、杨林也喝彩：端的是好汉，此乃路见不平，拔刀相助，真壮士也！而后，戴宗、杨林邀石秀喝酒，石秀自己也说：“自小学得些枪棒在身，一生执意，路见不平，但要去相助，人都呼小弟作拼命三郎。”如此看来，“拼命三郎”的名号，是一等一的赞美，是“路见不平一声吼”的真英雄、真豪杰。

然则，这样一个侠义的汉子，一个道德模范，清人金圣叹在批本里却多次批道：“石秀可畏，我恶其人”“石秀可畏之极”“石秀节节精细，节节狠毒，我畏其人”。畏者，是又服又怕。金圣叹因何“畏”石秀？不由得我几番思考。

先来了解石秀身世。

书中写到，正当石秀打架打得兴起打得痛快，眼见得要出人命吃官司，被戴宗、杨林劝住，邀入酒店喝酒。石秀由是感激，便告知二位身世。原来石秀是金陵建康府人（今南京市），随叔父来外乡贩卖羊马。不料叔父半途亡故，石秀无钱回家，就流落到蓟州城以打柴为生。如果再过几年，石秀年老体衰，就成宋代“卖炭翁”了。

读到此，我有三点疑惑。其一，石秀在南京老家应该还有亲人，为何不南返，反而向北来到北宋朝的北疆蓟州（今北京东一带）呢？其二，叔父亡故，他的骸骨应该先送回家安葬，石秀甘愿冒不孝之骂名而不回家，为何？其三，如果之前石秀不回家是没钱，那在戴宗送给他十两银子之后，回家盘缠足够，为何还不打算回家？

所以，愚以为石秀应该是不想回家，或者说不想就这样回家。自视颇高的石秀却命运多舛，流落他乡以打柴度日，其潦倒落魄可谓惨极矣。石秀应该觉得没脸回家，毕竟衣锦还乡、光宗耀祖是每个游子的梦想，石秀当然也想！戴宗曾劝导：“……如此豪杰，流落在此卖柴，怎能勾发迹？……”石秀道：“小人只会使些枪棒，别无甚本事，如何能够发达快乐？”你看，知石秀者，戴宗也！

再说说石秀杀人的目的。

杨雄和石秀义结金兰，认了石秀为义弟。杨雄把石秀带回了家，石秀也终于可以不再漂泊；也有了一个体面的工作，经营一爿肉铺。日子安稳了，但是石秀内心安定吗？一次误会马上暴露出石秀浪子本质。杨雄的妻室潘巧云要为先夫王押司做佛事，没有告知石秀就关了肉铺。外出三五日的石秀不知情，回来一看肉铺关门，以为兄嫂开始嫌弃自己。文中写到：过了两个多月，石秀外出回家，见肉案、砧头都收过了，刀仗家火也藏过了。石秀是个精细的人，看在肚里，便省得了，自心中忖道：“常言：‘人无千日好，花无百日红。……我休等他言语出来，我自先辞了回乡去休。……”从这番内心独白看来，石秀始终觉得住在义兄家是寄人篱下，非长久之计。石秀有一颗自尊自强，不甘久屈人下，又自卑敏感的心，这样的人藏得住，却忍不住，一旦有机会出手，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。

又一次误会之后，石秀终于等到了机会。

石秀觉察义嫂潘巧云和前来做佛事的裴如海很暧昧，“忍了一肚皮鸟气”，“每日五更睡觉，不时跳将起来料度这件事”，简直入了魔。一个多月后，终于识破了两人的奸情，向义兄杨雄告发：“……似这等淫妇，要他何用！”石秀如此上心捉奸，只为义兄名声吗？我看像要拆散义兄的家。如果只为维护义兄名声，凭石秀的拳头教训一下和尚绰绰有余，那和尚哪里还敢造次。可是，杨雄醉酒回到家，忘了石秀吩咐，话中露出风声。潘巧云料定石秀告发，就恶人先告状，三言两语便谎骗过，反而诬陷石秀调戏猥亵她。杨雄就关了肉铺（真关了），石秀一下明白所以，就主动离开杨府，却在附近客店住下，再次等待时机。此处可看出杨雄的愚笨，听谁信谁，与石秀的精细对比鲜明。石秀怎会就此罢休，这不仅仅关乎义兄的名声，还关乎自己的清白。于是就瞅准了时机（机会给有准备的人），在一个五更天，杨家后门巷子里，石秀悄悄地杀了两个和尚（一个奸夫一个同谋），剥光和尚衣服，还伪装了作案现场。接着来见杨雄，杨雄也因之明白错怪了义弟。

按理，石秀出了怨气，自证了清白，就此打住。毕竟杀了人，犯了法，回老家躲远点才对。但石秀醉翁之意不再酒，他在乎杨雄。石秀拿捏住杨雄羞愧于己，一步一步激杨雄杀妻。石秀如是说：“哥哥只依着小弟的言说，教你做好男子。”杨雄呢，果真按石秀说的去做了，最后杀了妻子潘巧云。

读到此，我有两点疑惑。疑惑一，石秀说杨雄给潘巧云一纸休书，表明不想杀潘巧云，休妻何必上翠屏山？杨雄竟然应了。疑惑二，石秀约定见面的地方翠屏山，那是一个坟场，作为刽子手杨雄明白石秀有杀人的意图吗？但毫无疑问的是，那日，杨雄因无准备，身上不带分文，而石秀带上了所有家当（戴宗给的十两银子），可见石秀想带着杨雄一起离家入伙梁山是早有所谋。

显然，石秀算计了杨雄，让杨雄退无可退，无路可走。这时，石秀才和盘托出上梁山的计划，杨雄只得跟着他投梁山入伙。杨雄的本领和江湖地位远超石秀，不意成了石秀上梁山入伙的最大资本。石秀杀人的目的就在此。

石秀上梁山与林冲被逼上梁山不同，林冲是真的无路可走了，可怜；也与武松鲁智深入伙梁山不同，那是英雄惜英雄，可意。石秀上梁山是为实现他的梦想。回到前文讲到，戴宗、杨林邀石秀喝酒，除了欣赏石秀的壮举，还为发展一下会员。戴宗许诺道：“……如今论秤分金银，换套穿衣服。只等朝廷招安了，早晚都做个官人。”石秀一听，当即要投托入伙，可惜杨雄进来搅了局。于是，梁山，成了石秀的梦想乐土。

不得不再次佩服戴宗，一句话，十两银子，就壮大了梁山的队伍。更佩服书者施耐庵的构思精巧，前伏后应，不露痕迹。

至此，我大致清楚了石秀“拼命三郎”的内心世界，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，处处精细，注重名声面子，心狠手辣，有义更有野心的屠夫。

唉，如此一个“拼命三郎”。

编辑：杭州市天杭实验学校白永莉

杭州长河中学高钟华

塘栖三中郦楠

审核：杭州江干区教育发展研究院朱奕晴

监制：金瑞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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